2009-01-18

【聯合刊登】 給我們隻大聲公,有話大聲吼 Part2



「還有還有,還沒說完呢!」

(C)

「人生」是什麼鬼東西?比空氣還抽象卻跟石頭一樣具體存在。
從幾個角度來看好了,以「人」這個個體來看具有身、心、靈;
以「年」來看分為幼兒期、學生期、出社會期、結婚期、養老期、掛點期
(這都是我主觀分類的。)

回憶就像車子的後照鏡,也得看看才行,不過重要的還是要油門踩著往前進!
如果我能活到70歲,扣掉前面25年的歲月,大概我還有45年的「人生」,
要過要分給後四期(出社會期、結婚期、養老期、掛點期。)

「以後想要做什麼工作?」
最近這問題我被問到快爆表,在這裡我統一回答好了,
「除了金融業,可以賺錢的正當事情我都幹!」

「公務員?」
在這個不景氣的時代很吃香,但敝人家族世世代代公務員(沒那麼誇張啦!),
大致了解公務員的”生態”,津貼ok、壓力ok,
但總覺得缺少了那份對工作的熱情、引以為傲的感覺。

「把興趣當工作?」
這就像現在把興趣當論文的下場(笑),
我想我會找份安定的工作(安心用),然後擴展副業賺錢
(這或許就可以與我的興趣結合了。)

30歲前,我得穩扎穩打起來,古人說「三十而立」的說,那我只剩(還有)五年的時間,
如果到時候過得去(還有那個心的話、也得評估現實狀況。)
花兩年出國拿一個學位吧!(我夢寐以求的那個學位。)

「伴侶」
雖然朋友不少,但牽手一輩子的人還是不可少。
學生時代的戀愛可以像是「童話故事」般的情結;但現在得考慮柴米油鹽醬醋茶了(笑),
少了一股腦兒的衝勁,開始慢慢懂得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樣的人。
「愛情」從來不強求,因為看過太多因為時候到了而結婚,壯烈犧牲的例子了,
或許在各方面的上進,就是想要找到個自己的所愛吧!(至少要有籌碼啊!!)

「健康」
沒有它以上說的一切都是「屁」了!
我希望我愛的人與愛我的人都能夠健健康康的,賺錢固然重要,
但我覺得我只要夠花、能孝敬老爸老媽,快樂賺、快樂花,這樣賺錢才有意義
(不過因為我很會花,所以得很用力賺,笑。)

沒古腦的說了一些,也沒偉大的結論。

最後想跟每個朋友說-「我們應該珍惜的是我們既有的,而非將有的。」
把每天發揮到最大效益吧!事情沒所謂的開始與結束,只有「行動」就是了。

20歲的妳,是甜美的、懵懂的、青春無敵的,
30歲的妳,是美麗的、懂事的、圓融幹練的,
40歲的妳,是自信的、成熟的、懂得給我的。

出自 AAngel 27 《A Brand New Start》

(D)

   她步出醫院。

    白日亮晃晃的炎熱,現已轉為一種灰藍色的空氣。這
城市關於天氣的變化總較其他城市來得遲緩,竟也下起雨
來。是氣候變遷地愈來愈難以適從了。靜止的排班計程車
,司機們不若以往踱步交談,縮著身子夾著煙,在溼氣這
麼重的時分,她卻將那一縷縷消散的霧看得分明,甚至是
過分仔細了。沒被打溼的究竟是煙,還是現實。溼氣,霧
氣,刷成路上一片獨白。以前她總抱持淅瀝嘩啦之後事情
就會好轉的想法,此刻她卻覺得內心瀰漫著比路上更重的
溼氣。即便放棄撐傘也清新不了。

    需要交代一下背景嗎?那麼,是這樣。父親是中風了
,母親罹患了癌症,她自己則有一些淋巴腺的問題,將來
可能會影響聽力。進出醫院是種例行公事。

    現在陳述這些狀況前後花不到三十秒,是吧?卻是她
花了快要一年才學會輕鬆地說出口。學會把眼淚收起來。

    父親中風時適逢期末,母親選擇了隱瞞,直到她踏入
家門那一剎那才發現也是有一方拼命緊靠而一方完全不能
使力的這種擁抱模式。後來她常想,是否早在母親決定不
立即告知的時候,就埋下了日後她畢業回到家裡種種觀念
衝突的導火線了。埋下了一切都只是屬於「我們家」自己
的事。當然那時的她並沒有意識到。

    而現在則是意識地太過清晰,清晰得模糊了。

    父親的事之後逐漸讓她明白許多「關心」有時是種窒礙。
也許是好意也許是想要付出什麼,事情總是如此愈傳愈遠。是
望著自己的眼神中閃爍著憐憫,是開口聊話題要不要安慰的猶
豫。這些吶,反而令敏感的她感到難過。友人們的真情她是對
不住的──無法想談就談想哭就哭連閃躲的技巧都會忘地一乾
二淨。何必彼此都擔著這種默默的壓力,當三個月六個月九個
月幾年過去,這也不過是朋友們忘記諸多事情的其中一項而已

    但她沒有將這想法說出口,從來沒有。因為這就是人生。

    而當她在開刀房外等待母親的手術完成的那七個小時,她
才突然醒覺到,吶,原來父親中風並不那麼難以啟齒或使別人
知曉,因為母親現在這個狀況是更加嚴重的。甚至,她連自己
也逃避。總以「惡性腫瘤」來稱呼,避免使用正確名稱讓她有
種小小的喘息,彷彿不說出口就什麼都是假的。

    所以她後來常常是選擇關機的。

    這樣就可以佯裝很多人會想起她,只是恰巧沒有聯絡上而
已。她怕,怕鎮日未曾亮起的螢幕熄滅掉自己最後信仰的力量
。她有時候都感覺這種自我安慰好像還比批哩趴啦地同友人傾
訴完畢以後,一句「妳要加油」的效果要強得多。她可以在腦
海中想像那些笑臉感到知足、可以在夢中聽聞那些笑語真實地
清醒。美中不足的是,鴕鳥心態某些重要時刻總也得依現實所
需,將頭舉出土裡,輸入開機密碼。每一次開通的當下,她所
自我建設的世界就會崩落掉小小一角──沒有半封未讀取訊息
。那形成了想哭的時刻。她知道關於最近過得如何過得好嗎的
這類問題她始終無法誠實無欺地回答。好比,造成友人的壓力
,破壞聚會的氣氛。好比,她沒想到的是連將話題嬉笑帶過的
機會都無法擁有。忙碌有時使她的帳單躺在桌上與日曆一同過
期了。沒繳清的金額,切斷的發話。其實這樣子也好,總歸沒
有任何一個訊息是需要回覆的。這樣子也好。

    她變成融入其中。

    許多友人是無聲無息地過日子的。她甚至自私地打量好了
關於失聯的說詞:關於某某某的近況不也沒人知道。現在只是
增添了一個她,眾人生活是可以繼續運轉的。以往她總在心裡
偷偷估計,拿捏著時間去戳一下,用神靈活現的語氣去探測對
方動靜。誰的部落格開了又關,誰用哪家系統,誰有BBS個
板,誰的工作時間家教時間上課時間,誰幾乎只看簡訊。她從
選擇牢記,改成選擇淡然。因為她覺得自己好虛假。友人文章
一有鬱悶氣息傳出,她若非很衝動地留些像纏腳布般又臭又長
的打氣,即是淨挑些字眼回應八竿子打不著關係還奢望對方開
懷一笑的東西。那些鼓勵──她已經漸漸習慣漸漸麻痺。對自
己起不了作用,又怎能取信於友人。愛別人之前要先學會愛自
己。她卻習慣愛別人,閃躲愛自己。

    「妳不覺得妳對朋友比對家人還好嗎?」

    母親病後不只一次這麼說著。她不知道怎麼去比較實際行
為上的「好不好」,但若轉換成心裡的在意程度,她想,畢業
以後的確是有點失衡了。不知是否因每天都會見到家人,因此
她會去想關於好久不見朋友圈中的誰怎麼了,或者傳簡訊、或
者留言、或者寄信、或者通話、或者趁著生日節日畫些什麼。
這些,看進母親的眼底。而因為她就「在」這個家中,很少對
家人類似舉動過。

    於是心中的天平常常傾了的她卻認為那是一種正常──一
旦友人不開心時,會討厭那種隔著縣市幫不上忙的無力感,會
討厭就只有自己在高雄,似乎總習慣一個人了,也似乎她才是
最害怕無法付出,害怕孤獨的。

    矛盾了吧。但某種程度上來說,母親指責她的這句話,是
對的。

    她討厭這樣的自己。

    社會上總是充斥著許多更不幸的家庭,為什麼那些報導裡
的人做得到,她做不到──做不到所謂完全的包容、完全的退
讓、完全的忍耐。做不到去耐心拔除母親因癌症失調賀爾蒙所
披上出來的刺。母親是愈來愈往是非對錯裡頭鑽了。醫院裡充
斥的電視與報紙,幾不停歇的新聞播放──只是讓她厭惡自己
的數值不斷不斷地向上提升。她不懂為何許多話題非得要用二
元法來探討,非對即錯。她若提出不同於母親的見解,那一句
句的我同妳有代溝,乾脆不要同我說話、不要理我的話語令她
覺得根本是種精神虐待。好吧,那選擇沉默,母親則又認為自
個兒在講話時,她那是什麼不搭理的表情。如何適當附和是種
學問。她想認真學習卻力不從心。

    或者,她根本老是接近質疑地──母親為什麼要那麼想,
卻忘記站在以母親角度去思考那樣的為什麼。彷彿她也掉進了
只有對錯的迷思中,不一定有標準答案的事情,只希望母親理
解她的說法,而忽略既然母親的想法不能稱之為錯,她為什麼
不能把自己想法保留,然後贊同母親意見。

    為什麼該死的要覺得那是種委屈。

    「醫院裡流失最多的是時間,獲得最多的也是時間。一種被
禁錮住的時間。扣除看看書看看影片,就徒留發呆思考。她有
時想著,或許她只是在守成與維新間過渡。她的心一直嚮往維
新的那頭──那擺脫守成的唯一合理途徑。而說是合理,也不
過是讓自己比較不感到歉疚罷了。可恥的為人子女。曾有友人
同她提了公職路試試。她參考了但也遲疑了。她隱隱覺得現在
是影響她將要變成何種大人的關鍵時刻。她想自己將來成為哪
種人呢,她的決定。二十四歲的決定。真有必要為了擺脫守成
而想盡辦法嘗試嗎。有多麼不能接受,感受壓迫到此般地步了
嗎。沒有的。口角或冷戰,家家都有本難唸的經,她家這本些
許只是附錄多了點,些許只是因為無人同她一起置身於口沫橫
飛的喧擾中。不單是這個家,亦涵蓋親戚間。那種要從好久好
久以前說起的恩恩怨怨。有點諷刺──把頭碰在捷運窗上看地
底廣告燈箱炫目飛逝時,沿著柏油路往返家裡與醫院看路樹一
把又一把的葉子刮著陽光也刮著眼角時,身軀疲憊地平躺床舖
卻無法沉穩睡去時,這些時刻都不及於她在爭執當中所感受到
的濃濃孤獨。她的孤獨穿透她與母親的對話。

    所以她怎能做到找朋友吃飯然後認真地聊這些事兒。

    那會造就壞習慣。一下子唏哩呼嚕地吃完把朋友晾著,自
顧自的抱怨生活有多壞。壞的究竟是吃飯,是習慣,還是生活
。她自己一個吃飯,想著吃完還得做些什麼或往醫院裡帶些什
麼,快快吃完也就是了。工作場所外總是滿街的群眾從櫥窗前
走過,有那麼幾回,她也不禁會想需要點額外的來緩和緊繃生
活緊繃情緒,可這偶然慢下來的時刻,她卻不知道該找誰好好
地、好好地,吃一頓飯。

    少數友人使用電腦留了離線訊息。

    登入完成那刻底下多跳出的閃爍是她回應不了的真心。關
於「可以找我呀」、「我都在的」,她相信。只是手機接通開始,
該說什麼,她沒有頭緒。沉默是種情願,卻會使對方顯得尷尬
與手足無措。早於很久很久以前事情還沒連續發生時她就明白
了。有時她擁著希冀身旁有人的強烈慾望。呼吸聲也好,真實
的安安靜靜。但衝動的步驟往往逡巡於通訊錄便不再前進。終
究不再前進。

    她懂,懂得。

    事情好了又壞,壞了又好的感覺。或者它只是在這裡暫停
,不好也不壞。她現在處於壞的那部份。生命中若有件簡單的
好事,譬如友人不經意說了句想念,譬如她喜愛的歌手出了新
專輯,譬如她能夠一覺安穩至天明。就能夠使她遠離醫院那些
亂七八糟的事、遠離人生太多顧忌的規劃、遠離她現階段的悲
觀去假想生命的意義。以往在一件好事之後總接著期待另一件
好事發生。彷彿要有連串的好事才得以繼續生活下去。如果這
次好了之後。如果這次沒有延續成這些個月、這些年之後,她
不要貪心了。

    才明白啊,她是太在意自己會從別人口中得到「久病床前
無孝子」的這種評價了。愈是在意,就愈放不開去好好面對家
裡面改變的一切,只知道要拼命說服自己接收、接收、再接收
,拼命想成為「希望」中的自己──做到沒有任何的抱怨。她
一直以為自己持續嘗試的叫做溝通,以為溝通後就能夠去除抱
怨。在衝突不停重複且重複後,終於驚覺了她其實也同母親般
展現了一種氣勢上、言語上的強迫。就算某些觀念無法取得共
識又如何,日子就真的慘澹地過不下去了嗎,並沒有。讓日子
慘澹的,是遲緩地沒有意識到該釋放善意的自己。沒有意識到
適時的退讓也是種善意的自己。

    在有限的生命中,彼此都需要這種善意。

    以往她是太少付出這種善意了。

    地理課本裡,人口外移有所謂的「推力」和「拉力」,這
個家,因為疾病附帶的一切,形成了推力,她的朋友,無論讀
書工作,那樣某種形式的自由,形成了拉力。她之前太一廂情
願地看重推力了,忽略掉拉力在心中的影響。她曾經以為,在
父親中風、在母親癌症、在自己淋巴腺有些毛病的事之後,她
的個性多多少少會產生一種轉變。但她錯了,個性好像一旦養
成固定後,就再也不會有多大改變了。改變的其實是選擇。身
旁友人才會因自己所做的選擇與以往不同時,對她說出一句「
妳變了耶」,而她卻還不覺得。

    捨不得做選擇,做完選擇後的捨不得。沒有那麼難的。她
一定還是那個能夠笑著時候比哭著時候多的她。

    她到家。最後一次忖度著關「How are you?」

    她曾經期待出現一個陽光炙過的聲音,來曬乾她被時間浸
透的回答。原來這個人就是自己。只有自己能夠讓自己任性地
捨棄雨具、能夠安靜淋完一場雨──變成一個毫無保留的人。
什麼都清新。

    搓著手就著霧氣:「我很好。」

    她終於能夠笑著說出我很好了。

(隨機先後排序)

延伸閱讀:【聯合刊登】 給我們隻大聲公,有話大聲吼 Part1
延伸閱讀:【聯合刊登】 給我們隻大聲公,有話大聲吼 Part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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